柳葉想著害貨睡夢里喊她的事，感到很反常，是時候讓害貨離開了。于是她對害貨說，過去因為伙牛，你們幫草料都在情理之中?，F在沒牛了，以后你就別來了，你德田哥我能照顧。

害貨還沒有從剛才的復雜情緒里走出來，抹了一把眼淚，聲音顫抖著說，柳葉姐，我想好了，現在你比有牛的時候更需要幫助。牛柳沒磕著時，我就想告訴你，我要在你家住下來，幫助你，保護你。

柳葉說，孩子磕磕絆絆是常事兒，況且，你還是想逗她們開心，哪能怪你呢?這事兒就別提了，你回去吧，陪著你爹把木工手藝學好，以后生活有個出路。

害貨說，柳葉姐，我是真心的。說完，不再聽柳葉說什么，擔起水桶挑水去了。柳葉知道攔不住，只好說，今天這水你就挑了吧，是最后一次。

邱雨用自行車把柳葉娘倆從醫院送回門口，就拐回了自己家，挑著水桶，帶著情緒去井上挑水。啥事都往一處湊，害貨挑著柳葉家的水桶也剛好走到井上。

在沒伙牛前，害貨一直稱呼邱雨邱叔，最近，突然不再如此稱呼。他怪牛德田，沒有出事前，每次為牛鍘草，都是讓邱雨配合，鍘完草，邱雨就時常在柳葉家吃飯，晚上邱雨就住在柳葉家的牛屋里。害貨給牛德田說了幾次由自己配合鍘草，牛德田總是說他小，鍘草是個很危險的活。害貨也確實知道，自己一個表叔就因為配合不好，在鍘草時手被嚴重鍘傷。其實，害貨不知道，牛德田之所以讓邱雨配合鍘草，是因為柳葉交待邱雨把房子騰給弟弟住之后，每天晚上都要走很遠的路去磚瓦窯上睡覺，為不讓邱雨往返窯廠，才留邱雨住在牛屋里。害貨一個牛犢子，哪能理解呢。

他怪邱雨，邱雨家有輛自行車，柳葉因為孩子多，總是用邱雨的自行車接送孩子。柳葉接送自然應該，但是牛德田出事后邱雨三天兩頭帶著柳葉的三個孩子上下學，為這事有人說閑話，害貨認為這壞了柳葉名聲。柳葉姐那么好，讓人說閑話，都是你這個單身漢子造成的!便把氣轉移到邱雨身上。

他更怪柳葉，牛德田出事后，邱雨像柳葉家的長工，事無巨細，家里地里，起早貪黑都吃住在柳葉家。柳葉姐善良，一次次拒絕我照顧，卻接受邱雨幫助，知道外面說啥話嗎?有了以上“三怪”，他堅決從父親所在的工地離開，回來保護柳葉。

這個半大孩子，自從伙牛以來，在和柳葉家往來的過程中，柳葉的好，一點點走進他眼里，鉆進他心里，像姐姐、像親人一樣走進他心里。特別是牛德田出事后，他認為柳葉是天下最可憐的女人，也是他最尊重的女人。他暗下決心，要幫助柳葉，保護柳葉，只要她愿意，我幫助她一輩子!害貨越這么想著，就越發覺得一個人毀壞了柳葉的名譽，邱雨叔，什么叔?哪門子叔?你算什么，一個老光棍兒，那么走近柳葉姐，能不讓人家說閑話，簡直是玷污!

人多嘴雜，有人捕風捉影說閑話，這現象哪個村里都有，但更多的人還是護著柳葉的。

單說計劃生育這一條，全村獨獨柳葉是三胎超生戶，生育孩子期間時時處處有人打掩護，個別想咬噪她超生的人怕犯眾惡，也睜只眼閉只眼，想想那得要多少人緣和名望才行?

老柳樹作證，柳葉她爹她爺她祖宗，柳家世世代代在柳村都是最受尊重的人。

邱雨呢，三十大幾的人，鄉風民俗早已耳濡目染到身心里。因此，他對于柳葉的尊重體諒和關愛，更是有別于他人。自從抓鬮成為“伙牛”人以后，由于家里沒有拖累，他就有了更多為柳葉家提供幫助的想法。風言風語傳出來后，邱雨深知應盡量少在柳葉家耽擱，比如從醫院為牛柳縫合傷口回來，不進柳葉家就離開了。但是，對于害貨的心事，他怎么會知道?

看見害貨走到井臺邊，劈頭蓋臉質問害貨，你是嫌柳葉艱難得不夠是吧?看看你把牛柳頭磕成那樣!

邱雨哪知道，此時的害貨正想找借口對邱雨泄憤呢?就很不客氣地懟邱雨，你以為我是成心?邱雨說，你還敢成心?真是個二百五!

害貨哪吃他這一套?我成心了!與你啥相干?多球余!

邱雨平時不在乎誰喊綽號，今天正想追究你讓牛柳磕破頭的責任呢，你還懟我?不由分說一耳光打過去，嘴上喊著，你個害貨，那娘幾個艱難死了，你還惹是生非!

害貨血氣方剛，心里憋著的火氣被這一巴掌燃了起來，一下子撲上邱雨，我早就看不慣你啦!德田哥還沒死，還輪不到你個野漢子在柳葉姐家竄來竄去!

邱雨一聽，怒火中燒，兩個人翻滾在井臺上，叮叮咣咣，鐵皮水桶一只滾到井里，一只滾到旁邊的麥田里。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