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雨,如霧如煙,伴著春風,淅瀝飄來。透過縷縷雨絲,世間萬物便成朦朧寫意,如詩如畫直抵心靈。
都說春雨綿綿,最惹閑愁。雨絲,就像情絲,滴滴答答,撩撥了一腔思緒,叩響感情的門環,將起伏的心情融入雨里……
那年,黃燦燦的油菜花在細雨蒙蒙中競相綻放,微風輕拂下,卷起層層金色的波浪,構成一幅賞心悅目的田園畫卷。
我和父親沿著田畦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這是出門在外多年,我第一次在春天回去看望家人。父親早早地在路口等我,看到我,拿起我的行李背在肩上,急急地走著,走了一會兒,許是感覺熱了,父親摘下了帽子,我抬眼望,很是吃了一驚,父親的頭發,啥時候咋白了那么多?記憶中的父親,都是中年的樣子,英俊挺拔,這一晃眼,咋就霜染了鬢發,溝刻了眉角,臉上的皺紋一條條縱橫馳騁?真是年少不知春秋,抬眼已是半生,打馬而過的光陰里,那么一個轉身,我離開父親已是太久太久啊。
正感慨間,侄女一下子從油菜花里探出頭來,撲到我懷里,緊緊抱著我,說,二姑,我想死你了。長途跋涉的艱辛,被這甜甜的童聲一下子融化了。我知道,一定是父親提前交待好侄女這樣對我表達感情的。因為侄女尚小,對我的記憶很是模糊不清,如果不是父親常在侄女面前提起我,侄女見到幾乎陌生的我,一定是怯怯的,忽閃著眼睛,不敢一下子靠近的吧。
那時,父愛,如春風十里,暖了心,暖了所有疲憊的時光。
如今,我知道,千里之外的家鄉,又是油菜花燦爛怒放的季節,可父親,早已撒手人寰,油菜花叢中,再也看不到父親的身影,萬千個父親中,再也見不到父親的容顏,再回家,阡陌小路上,再也沒有父親等我了。
以前很喜歡一句詩:白茶清歡無別事,我在等風也等你。沒了父親的日子,我才知道,詩的后一句是:苦酒折柳今相離,無風無月再無你。
柳飄飄,雨翩翩,春如舊,人空瘦。
多少個寂靜的春夜,總喜歡將一些心情放在一首歌或一段文字里,執一杯清茶,任思緒恣意蔓延,讓心底的那抹念在裊裊茶香中氤氳散漫。
曾經,我記錄下這么一段文字:
昨晚,毫無征兆地,您進入了我的夢境。夢里,您外出辦事回來,讓家人開門,但因為家人個個沉入夢鄉都沒能應答您。也不知過了多久,我才恍惚覺得您在樓門外叫喊,這才慌慌張張走向門口,隔著門縫看到了蹲在樓門口的您的身影,就在打開門栓的一剎那,我醒了……
醒來后的我,呆楞了一會兒,才發覺已是淚濕枕巾……而夢中的情景,又勾起了我幼年時期的往事……那晚,您安頓好我們姐弟幾個睡下后,外出辦事,等事畢回來在門口喊我們給您開門時,只有我一個人醒了,可房間里黑麻麻的,我瑟縮著不敢應答,不敢下床去開門……長大的我,也始終沒有問您,那晚,外面那么冷,您是怎么度過的……
因為我的怯懦,在那個春寒料峭的夜,父親游蕩在外,偶然想起,記憶仍是疼的,停留在心靈的最深處。
夢中的父親,那么的真實,模樣清晰可辨,可夢也是那么的凄涼,夢中的我,終究還是沒能打開門,夢里夢外的父親,終究還是沒能進入溫暖的房間,好好地睡上一覺。
時至今日,我再也沒有機會去問詢父親的安暖了,他永久地沉睡了。
盈盈一河遙遙相望,世間惦念咫尺天涯。思念的薄沙被風輕輕揚起,飄落在我的眉間心上,沒有了父親的日子,我的心里一片荒涼。墓地里的親人和空蕩蕩的老屋,埋藏著我對故鄉最沉重的悲傷。
春去春又回,那些嬌艷的花朵,那些盛大的綠意,都在季節的輾轉中,撲面而來。我在一半春風里,一半春雨里,落墨成章,句子里皆是春天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