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,是收獲的季節,校園里,枝頭金黃的枇杷拽著我的思緒回到酸酸甜甜的童年。
那時,我們這里還沒有枇杷,或許是南國的孩童口中吃膩的果子,北方農村的孩子聽都沒有聽說過,但這并不妨礙一群少年在五月里找尋成熟的甘甜。
麥黃杏酸甜的清香和枇杷的香甜有得一拼,猶記得姥爺家一顆瘦弱的杏樹,瘦骨嶙峋的枝干每到春天掛著幾枚稀疏的青果,在一群少年每天問候的目光中日漸發黃,貧瘠的土地無法供給足夠的營養讓杏果齊熟,總是隔三差五的熟一枚,仿佛故意吊孩子們的胃口,好讓孩子們一日三遍的來陪伴它的孤獨。
我總是趁姥爺上茶館喝茶的時候,偷偷溜進姥爺的院子,一腳撞在胳膊粗的杏樹上,那熟透的杏便應聲而落,熟透的杏子氣息香甜醉人,我總是聞了又聞,把玩好久,才依依不舍的掰成兩半,慢慢吃掉。杏子日漸減少,姥爺發覺便知道是我搗的鬼,便到我爸媽處告狀,現在想來,他是怕我摔著或不熟的杏傷了脾胃,因為他沒牙的嘴根本就啃不動。枇杷是近幾年才有的,一出現便蓋過了杏的風頭,究其原因,既生津止渴,止咳化痰,乃食藥同體之佳果,藥書上說:“果木中獨備四時之氣,惟枇杷也”,加之枇杷又產量大,來到北方頗受歡迎,成了杏的替代品,其深層次原因,恐怕也受“桃養人,杏傷人,李子樹下埋死人”這句諺語的影響。
一兩枚杏子根本不能填飽總是處于饑餓狀態的肚皮,五月的柿子才露肚臍,須得八月才勉強納入覓食計劃;棗和梨更不用提了,于是便把目光瞄向金黃的田野,須得群膽,幾個小伙伴每人偷偷的薅幾把麥穗,再把家里的火柴偷偷拿幾根,溝半坡用棍子挖個窩,拾一把干草,點著火燒麥穗,火滅時,不管熟否,搶到手里一搓一吹就往嘴里塞,新鮮的麥子燒熟后吃著香甜;最后往往瞅著彼此被染黑的嘴臉哈哈大笑,但也不敢太猖狂,被大人發現是要挨板子的。
記憶最為深刻的還是吃桑葚。村里二爺家有五顆桑葚樹,兩棵在院子里,三棵在院墻外,每到五月,桑葚熟了趁人不注意爬上樹悄悄地摘著吃,滿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桑葚,往往能吃飽,又能偷偷溜下樹躡手躡腳跑掉的,是最成功的;倘若運氣不好,被上地回來的二爺逮個正著,臭罵一頓趕下樹,嚇得落荒而逃,然后第二天或第三天在饑餓的驅使下趁他們家人上地干活時,爬上樹偷偷吃;或者幾個人合伙,一人偷偷上樹,抱住樹枝一頓狂搖,成熟的桑葚便如雨似的掉下來,大家搶著把桑葚放到事先準備好的衣服上,然后兜上就跑,到僻靜的地方分享勝利果實;運氣最差的是被“獨角”困到樹上,二爺家有兩頭牛,桑葚樹就是拴牛的,其中有一頭牛只有一個角,據說是脾氣暴躁和別的牛打架撞壞了一只角,我們叫它獨角。獨角脾氣暴躁,不容生人靠近,否則便會用后腿踢人,倘若二爺上地前順手把獨角栓到藏有人的桑樹上,可就不得了了。樹上的人隱藏在枝葉間,嚇得大氣不敢出,二爺走了,卻有獨角在樹下守著,就這樣困在樹上,下又下不來,就在樹上耗著。怕二爺回來發現,實在沒辦法了,折幾枝桑葉扔到獨角眼前,趁它咀嚼桑葉的時候,連滾帶爬地跳下樹落荒而逃。
五月的饋贈,從過去到現在只多不少。忽然覺得想為五月高歌一曲,那五月醉人的春風啊,從海上一路向北,沒有春風的料峭,也沒有秋風的蕭瑟,更沒有夏風的燥熱,有的只是潤潤的、暖暖的、柔柔的感覺,拂過你的發梢、掀起你的衣角,帶著葉的清澀、花的芬芳、果的香甜,呢喃而過,如一個調皮的小孩子,在田間,在林梢,在村莊,一路斗葉弄果,掰彎枝條,拽著炊煙在空中舞蹈,把五月的繁華寫滿天空。
春未盡,夏初臨。繁忙情景劇被五月搬上了舞臺,勞動節吹響了號角,收割機的隆隆聲奏響了主旋律,面對著金黃的原野,我的腦海里依然還是酸甜的麥黃杏、焦黑中透著香味的麥穗、紅艷欲滴的桑葚、繞著桑樹轉個不停的“獨角”……